第四章 难以把握的世界

“任何愚蠢至极的思想都会有人相信,你总是能找到一个教授相信这样的思想。”——门肯

在当今社会,互联网已经成为了我们了解社会的最大来源。尽管我们本身并未接触过的知识,如果其中展现出了一些所谓的科学研究手段,我们就会深信不疑地奉为真理,尽管得出的结论可能是任何作用都没有的屁话。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技术的运行和上帝之道一样,即令人生畏,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又十分神秘莫测。

在技术统治时代的早期,学校成了技术统治文化的第一种世俗管理机构。学校使一些信息的流动变得合法化,也就是那些他们认为学生需要掌握的知识,而另外一些被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信息被排除在体系之外,尽管在这方面可能会有许多书籍,但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来说他们并不会接触这些信息。这样,学校就成了管理信息生态的手段,它在本质上是一种信息免疫机制,启到了筛选信息的功能。

19世纪电报的发明改变了这一切。在电报之前,信息的流动速度只能和火车一样快,每小时56千米。在这个时期信息只能在局部范围内引起人们的兴趣,也只能用来理解和解决具体的问题。但是电报的发明使得运输和通信首次分离开来,电报技术产生了不受语境拘束的信息,几百千米外的故事忽然就变成了触手可及的信息,电报第一次把信息变成了商品,在此基础上报纸应运而生。摄影技术的诞生使得图像不只是文字的补充,更有取代的倾向,成为我们理解现实的主要手段。到了20世纪,无线电报、摄影技术等促成了广播时代的到来。而今天,个人计算机(包括移动手机,作者生活的年代还没有出现今天的智能手机)的出现将人类带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信息的产生和流动速度空前提高,信息杂乱无章的出现,并不指向具体的人。

在技术垄断时期,一个典型的问题是,技术垄断的信息免疫机制是难以操作的机制。对于互联网上海量的信息,我们没有什么免疫机制,任凭算法推荐将我们带入信息的茧房之中,在过剩的信息中完全迷失。信息不再是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的朋友,而是变成失控的猛兽,将整个文化拖下水,这正是这个难以把握的世界的开端。

第五章 崩溃的防线

由此可见,给技术垄断下定义的一个办法就是说,抵御信息过剩的防御机制崩溃以后,社会遭遇的后果就是技术垄断。技术产生的信息压制了文化,某一种文化试图把技术作为工具传播自己,但事实证明,技术有自己偏爱的文化传播趋势,任何强加于此的文化终将失败。当我们无法界定什么信息是有意义或者无意义时,信息就成了混乱之源而不是秩序之源。我们只能跟着技术自身的趋势而走。

在技术统治时代,除了学校之外,家庭也是一个典型的信息控制系统。父母的作用就是要排除损害家庭宗旨的信息,由此界定了儿童的定义,这在作者的另一本书《童年的消逝》中已经有了很详细的讲解。当电视和互联网变成了孩童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孩子们获取信息的手段实际上就已经和大人们没有任何区别,也就是说失去信息控制的直接结果就是造成了“童年的消逝”,当今人们所感叹的“早熟”,实际上就是这种结果的具体体现。

任何理论得到过多的信息支撑时,这些信息基本上就失去任何意义了。因为理论的功能就是过分的简约,以此来帮助人组织、掂量和排除信息。而当我们日复一日地获取着一些支撑这些理论的信息时,就是在做无谓的重复。因为我们只需要理解并使用的理论本身却给我们增加了过多不必要的时间浪费。

对于信奉《圣经》的人来说,《圣经》就是最好的信息防御机制,它告诉他们什么信息是有用的(如福音书),让他们避开了“有害的信息”,于是他们的行为就获得了意义,并且目的明确,而且他们相信自己的生命有了道德权威,并且有了意义。相反,如果一种文化的理论不给道德领域可以接收的信息提供指引,而放任信息自由流窜,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其视为技术垄断的文化。在今天,马克思主义正面临着技术垄断文化的挑战。在过去一个半世纪里,马克思主义的核心理念,即“一切制度性灾难和压迫都是阶级冲突的产物,因为人的意识是由其物质处境决定的”。但是今天海量的信息似乎在向我们展示,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似乎过得相当事宜,许多美国政客确信可以用自由民主取代马克思主义。

在原有的防线崩溃后,要控制技术产生的信息,最终也只能求助于技术手段。一种最为重要的手段是官僚主义。官僚主义在原则上是一种技术工作的协调机制,意在减少需要加工的信息量,排除细枝末节,只看要点来做出决策。官僚主义只有一个隐形假设:效率原则上是一切社会制度的目标,而它将为了达成效率不择手段地前进,而不考虑其他问题。这十分符合技术发展的气质,既然有能改进的点,有能提高效率的方法,那我们就应该去做。

但是,当官僚主义开始接管政治、社会和道德时,问题的严重性就会开始显现。官僚主义者往往不关注全局,他们只关心决策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官僚体制的运行效率。官僚主义者往往对全局知之甚少,但是却认为自己可以并且应该统治一切。

专家的角色就是专注于一个知识领域,筛选现有的知识,剔除与问题无关的知识,并利用剩下的知识来解决问题。但是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问题,当技术手段不能解决问题时,当我们并不需要考虑效率时,再继续套用这种方法的后果是灾难性的。这多见于与人交往的场景。例如在育儿上是不会有专家的,那些所谓的专家只是得到了一些所谓的技术方法,能够帮助父母更“好”的培养孩子,但实际上他们可能改变不知道培养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做的只是让孩子在最少的时间内记住过多的东西。

技术垄断时代的人们希望用技术手段来控制信息,但是实际上这种行为是行不通的,具体原因将在下一章中讲述。